◆運沇
正文─
學習在沒有你的世界繼續前進，懂得讓自己變得更好
餐桌滿滿的美食是他趁著今天發薪日特別買回來煮的，想著兩個人已經好久沒有好好坐下來在家裡吃頓飯，端正坐在餐桌前隨著牆上時鐘一分一秒過去，他原本上揚的嘴角伴隨過去的時間垮下來。
一小時之前傳過去的訊息旁數字一直未消失也並沒有任何電話打過來，他擔心對方仍忙於學校的事沒有時間看自己傳過去的訊息，指尖停在撥號鍵數秒鐘還是放下手機未按出撥號鍵，看著短針已經來到九和十之間位置，他努力撐起勉強的微笑安慰自己肯定對方還在忙碌，起身收拾早已涼掉的菜餚。
門口傳來嗶嗶聲接著開門走進來的就是他一直等待的人，那個人把身上包包隨便丟在沙發上，見到戀人終於回來的他開心走向對方，而戀人連句話都沒說逕自走過他的身旁便走進臥室，拿出整疊乾淨衣服就往浴室去，過沒幾分鐘蓮蓬頭灑出水的聲音從浴室內傳出來。
他雙手緊抓著褲管咬著下唇站在原地許久都沒有動作，他想不起來究竟從何時開始他和他之間關係悄悄變了，從應該十指交扣、耳鬢廝磨的情侶變成為同住一個房子不需要交集的陌生人，
他其實都知道的卻選擇摀住耳朵、閉起雙眼把一切的顯現出來的每個跡象都當作自己過份敏感的個性。
無論是距離上次對方傳給自己kakaotalk已經是兩個月之前的事， 和對方的聊天記錄中通通只有自己傳過去的訊息，他已經很久沒收到任何一則戀人回傳的訊息和關心自己的文字，他和他逐漸失去溫度的對話和眼神。
或是他所認識對方的一個朋友數次提起戀人新認識的學妹，說是時常見戀人和學妹單獨兩人走在一起的畫面，雖然朋友總是一臉正經要自己多注意些，他始終微笑說相信他們之間六年多的感情並不會變，相信男友在不遠將來會實現曾說過每一句關於兩人的誓言，他關上揣測的世界只願相信自己想相信的美好風景。
又或是在每一天發現男友的身影出現在不同帳號的照片中，有在喧鬧的KTV、寧靜的海邊和高級的餐廳，他努力安慰自己這些都只是朋友之間的玩樂並沒有什麼，而他發現自己除了曾經給過忠告的朋友其他人全都不認識。
他也曾試圖以輕鬆口吻問人好不好玩、說下次有喝酒自己可以去載他回來，換來竟是戀人怒吼要他尊重對方也有自己的世界，斥責自己並沒有能力能像研究所朋友的另一伴能幫上對方工作。
聽見對方吐出話語的臉龐滿是對自己嫌棄，他則是不發一語安靜地低下頭，看見的是自己腳上褪色不堪的舊布鞋，是戀人第一次拿到全系第一名獎學金替自己買的。
他才想起照片中的眾人一個個都光鮮亮麗彷彿都是能走在伸展台的模特兒，而他能為男友做除了整理好兩個人合住的屋子和張羅對方的三餐之外，其餘的事情他一點能力都沒有。
所以打從那天對方大吼之後他看著鏡子裡頭穿著素色T恤搭牛仔褲萬年打扮，才驚覺他已經有多久沒認真打扮自己，便趁著休假的時間他拉著住隔壁的鄰居妹妹陪自己逛街買衣服，他想只要變得像他們一樣就能換回男友對自己重新的心動，興奮地換過數套自己從未嘗試過的風格追問陪同的妹妹哪一件會更好，高中女孩子擺出無奈又敷衍的態度說怎麼不叫他男友一起，他放下手中的衣服本要轉身對孩子搖手指，並以自信口吻對人說：
「大人間的驚喜對於連十六都還沒有的……」
「再過五天我就要十六歲好嘛！嗯？」
斷掉話語的他和她紛紛都往落地窗外街道看去，說要去實驗室趕論文的男友竟然就出現在這裡，旁邊還有個短髮的可愛女孩子且親暱勾住對方的手臂，兩個人有說有笑的模樣十分甜蜜就宛若是一對熱戀期的情侶。
旁邊妹妹見狀就想衝出去找對方算帳但被他給拉住，他微笑要人別衝動並說著他們只是普通朋友，只是男友一個很照顧的學妹，脫口而出一句又一句替男友澄清的話語，他已經不知道是要讓眼前妹妹別為自己擔心，還是為填補他內心深處不斷擴大的不安和懷疑，他以為只要不說、不聽、不看，他和他就能夠回到以前的生活，他以為對方只不過準備論文太疲憊短暫離開兩個人的世界很快就會回來。
迎接他的竟是收拾好行李準備離開、絲毫沒有留戀的男友，注視自己的目光冷漠地像是在看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彷彿他們曾經有過的一切其實始終只有他而已，但他仍固執緊拉住對方的袖口映入眼簾是手腕掛著陌生的手鍊，他抬起頭凝視戀人依舊冰冷的臉龐腦袋跳出各種的問題，
想問六年的感情對男人究竟代表些什麼，
想知道他在對方心裡的重量有多少，
想了解他在戀人眼裡是屬於怎樣的位置，
而他發現自己最想說出口的其實是可不可以別走，繼續留在自己身邊……
他站在落地窗前注視外頭刮風灰濛濛的天氣，而此刻他的心情就跟外頭的天空是一樣的，他想是不是人和人在一起時間太久會忘記怎麼說出自己的真實情緒，他是應該找幾個朋友大喝狂喝一整晚的燒酒，讓自己腦袋暫時無法思考陷入酒精建立出來萬花筒的世界，他就可以暫時忘卻自己前任同時是初戀的男人，那個曾經深夜溫柔擁抱自己的男人，在耳邊訴說種種關於有他和他美好藍圖，已經離開自己的世界。
「抱歉。」
「沒關係，是我站在這裡的關係。」
「今天天氣有點冷，感覺應該喝杯熱呼呼的東西。」
「唉？對啊。」
「喜歡巧克力嗎？」
「嗯？」
「不喜歡嗎？」
「沒有，很喜歡。」
「那這杯給你吧。」
「為什麼？」
「今天買一送一，就算是有緣請你喝吧。」
「等等……」
他還來不及拿出包包中的皮夾，那個奇怪又溫柔的男人匆匆走掉離開自己視線範圍，手中的巧克力仍熱著但不燙手，上頭飄著對自己微笑的小熊棉花糖，他想自己肯定表情實在太悲傷那個陌生男人才會請他喝飲料。
此刻自己的心情是無比複雜，一個陌生人都能主動對自己釋出關心和好意，將近七年的曾經那個人卻是可以說放就放，果然工讀生曾經說過的話並不是沒有道裡的，人類只要陷入愛情時智商直接變成為零，就像恐怖片裡頭的殭屍，終生只追尋同一個目標連自己是誰都忘記。
當年他就是把自己擁有的所有、整個的世界都給了對方，他努力建構著兩人曾經說過的美好，拼盡所有只為讓對方能全心讀書、準備考試，換來是一句句冰冷說要結束的言語，甚至連給自己追問的機會都沒有離開兩人世界，獨留自己還在原地無法前進。
曾經約了一堆久未見面的朋友、弟弟跟大家徹夜狂歡飲酒，以為陷入酒精建構出的華麗而絢爛的空間，自己的心就能夠不再痛下去、眼眶的淚水可以就此打住，昏昏沉沉之際他並沒有看見期待的絢爛，
從自己眼前冒出是更多關於曾經握緊說永不放開的雙手，是相互擁抱捨不得離開彼此的溫度，是整日看著彼此都不嫌厭煩的過去，
如今只能存在回憶中……
「不好意思，請問有這本書嗎。」
他蹲在角落專注整理今天剛來的新書，頭頂傳來聽起來有點耳熟的聲音，沒有多想先揚起服務業專門微笑說出「先生請問你要找哪本書，唉？」站在自己面前有著令人稱羨白皙肌膚的男人就是幾天前請自己喝飲料的人，而對方眼中一閃而過的驚訝似乎也認出自己。
「好巧，你是這裡工作嗎？」
「對啊，上次的飲料錢……」
「沒關係，我一個人也喝不完兩杯。」
「可是這樣還是不太好。」
「那不然下次換你請我一杯飲料吧。」
「如果不趕時間的話，再幾分鐘我就要下班了，附近有間飲料店蠻不錯喝的。」
「可惜我等等得去工作。」
「那下次？」
「之後再約時間吧。」
他其實上次並沒有看仔細親切男人的長相，他對人的記憶只有對方白到發光的膚色，此刻面對面講話他先注意到對方左眼下小小的黑痣，為漠然而慵懶的眼神增添些許性感的味道，默默猜眼前男人走在路上該會得到多少人的回頭。
「先生您好，總共是三本書、兩萬元。」
「好的，謝謝你。」
「歡迎下次再來。」
已經結完帳看櫃檯已經沒有客人的工讀生弟弟悄悄跑過來，拍拍自己的肩膀一臉好奇問剛才和他聊好ㄧ會兒的男人究竟是誰，他搖搖頭說就是個普通客人而已，弟弟聽見自己的回答臉上立刻露出失望的表情，說著以為是他認識的朋友想讓人介紹，他昂首滿是困惑反問弟弟為什麼想認識個陌生男人，對方則是睜大眼無法置信抓著他的肩膀說，眼前有個根本像是時尚雜誌走出來的帥氣男人無論是誰都會想認識吧，他聽完弟弟的話毫無反應低下頭繼續整理最後的書本。
下班的自己並沒有立刻回家而是走去每天會經過的便利商店，默默走到擺滿酒品的櫃子前，其實他酒量並沒有多好所以平常都不太碰酒，只是今天格外鬱悶的日子特別有想把自己灌醉的衝動，就挑了兩瓶原味燒酒順便放幾包配著吃的零食。
拎著黑色塑膠袋每走一步就發出玻璃瓶碰撞的聲音，他索性把袋子抱進自己懷中，而此刻他才發現周圍來來往往的行人都是一群一群的，只有他是一個人走在偌大廣場，就連昏黃路燈映照出自己的影子彷彿也帶著寂寞的味道。
「可惜首爾看不見星星。」
「等到我畢業找到好工作，我們再出國去看遍所有地方的星星。」
「別擔心，之後我會成為你最強大的依靠。」
「我可是你的男人啊。」
他悄然抬起頭望向是依然漆黑看不見任何星星的夜空，無論是七年前還是現在的天空從未看過閃閃發亮的星星，舉高左手的無名指仍戴著對方在三週年替他們買的情侶戒，對方的那只自己依然好好收在床邊的第一層抽屜，對方喜歡的湖水綠的馬克杯依舊是放在餐桌的正中間，他時不時就會把杯子拿起來沖乾淨擦乾，仍抱持它們的主人只是去趟旅行總有一天會回來。
他從床上坐起打個哈欠並伸個大懶腰，趁著連續兩天的休息他打算來把屋裡內外做個大掃除，順便也把一些堆很久始終沒在用的雜物通通清出來回收掉，平常下班已經全身疲憊能做簡單的掃地、拖地就已經算好了，根本沒有多餘體力能夠認真做次大掃除。
他從儲藏室拖出數個前陣子從書店搬回來的大紙箱，就是想把家裡一些用不上、堆太久的東西趁機都拿去回收，能讓沒多大的住處整理出空間會顯得寬敞些，另一方面是他已經被弟弟嫌棄很久塞滿東西的房間凌亂程度簡直跟資源回收場有得比，被比自己小將近十歲的孩子瘋狂碎念數週的他，除了羞愧還有些受不了，他真沒有想跟自己的耳朵過不去勢必趕在下次弟弟來玩之前趕緊整理好。
隨意抓著一個中等的紙箱走到臥室打開靠牆的衣櫃，裡頭掛滿一件又一件有春夏也有秋冬的服裝，但是每一套都是他不會穿的美式街頭風，打開還飄出淡淡的霉味已經想不起來上次整理是三個月、六個月還是有一年前，連同掛在裡頭的香氛袋也早沒有香味，猛然想起前陣子新買的香氛袋已經被鄰居妹妹看上而拿走，今天只得把衣櫃一直開著就希望到明天難聞的味道都能散去。
拿出個大垃圾袋依據衣服厚度來區分，以為裝得兩袋就差不多也剛好能塞進箱子內，到最後他整理出來是滿滿的四大袋舊衣就連最大箱子都沒辦法裝下，讓他有些訝異無法相信這些東西是如何放進並不大的衣櫃，接著又是長串對自己家事能力的肯定和讚揚。
花費兩三個小時的他終於把最花時間的臥室和廚房給整理乾淨，伸個懶腰並揉捏維持同姿勢太久變得僵硬的雙肩，從小板凳站起來做點伸展的動作時肚子傳出清晰咕嚕咕嚕聲，往牆上的時鐘一看竟然已經超過十二點半，直接抓起皮夾塞入褲子口袋準備買自己的午餐順便把兩大袋衣服給拿去舊衣回收箱，
就在他剛走出住處大門發現應該窩家裡讀書的妹妹竟然從警衛室門口走過來，旁邊還跟著一個戴鴨舌帽並身穿黑色背心的高大男人，兩個人邊說邊往他的方向過來，讓他忍不住張口想調侃總說對愛情毫無興趣的孩子的春天已經來了，並想著要跟最疼妹妹那升上大三的姊姊講有位該全心讀書的考生竟偷偷談起戀愛，殊不知越靠近高大男人越覺得眼熟。
「唉，是你？」
「如果不是我剛好下來拿包裹，他就要被當成變態抓去警察局了。」
「有他這麼帥的變態嗎，不過你怎麼會過來？」
「弟弟說你今天休息。」
「喔，不過我好像第一次看你穿這樣呢。」
「很奇怪嗎？」
「是不會，只是有點不習慣。」
平常熱可可先生都多穿襯衫搭直筒褲稍微小正式的打扮，印象中幾乎沒看過對方穿過像背心、牛仔褲等悠閒打扮，若不是之後男人主動向他介紹做的工作，自己肯定到現在都會認定對方從事會是時尚流行相關的工作。
至於熱可可先生的綽號是他自己偷偷取的，偶爾跟妹妹提到對方會用到的名字，他並沒有提過替對方取綽號的事情，畢竟是剛開始他並不知道對方名字暫時用的，殊不知使用久了和妹妹聊時就用熱可可來稱呼並沒有用對方本名。
「你已經吃了嗎？」
「我剛好要吃，你呢？」
「還沒，要一起去吃嗎？」
「太過份，為什麼都沒問我啊！可是我把哥哥帶進來的！」
「那你要一起去吃嗎？」
「算了，我媽媽有煮了，兩位就去多吃些美食吧，可憐高三生唯一朋友就是看不完的講義。」
「等你考完，我們再一起去非常非常好吃的店。」
「距離我考完還有半年，到時兩位哥哥會讓我跟嗎？」
「為什麼不行？」
「我怎麼知道呢。」
鄰居妹妹聳個肩膀拋給他是饒富意味的笑臉又接著走到男人身邊，拍打對方的肩膀沒頭沒腦拋出個加油，妹妹則在他要問出口之前先對自己說吃午餐回來順便替人買轉角咖啡廳的巧克力幕斯回來，
說完話的妹妹就走進去大樓沒給他問剛才那一句加油是什麼意思的機會。等他轉過頭發現旁邊男人正盯著自己看，是困惑又迷惘的表情，他想對方肯定也和自己是一樣的想法，都覺得今天的鄰居妹妹非常奇怪。
「你也覺得妹妹很奇怪，對吧。」
「有嗎？不過你喜歡櫻花嗎？」
「怎突然講起櫻花？」
「不喜歡？」
「是沒有啦。」
「那下次一起去吧。」
「好啊。」
男人突然約自己去看櫻花讓他十分納悶，距離櫻花季還有好幾個月的時間，但更讓他困惑的是兩人之間的對話有種格外熟悉的感覺，似乎在很久之前他們也曾有過這樣的對話。
當經歷過冬天，意謂春天就要到來。
─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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